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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九三

浦西:

AU。大家都是人。兼桑叫堀酱是二设。


世界只有六平方米大。至于平方米是什么概念,堀川国广其实并不明白,只知道那是手脚伸展开都有点儿危险的尺寸。堀川国广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堀川国广。房间是漆黑的,只有一个小时例外:下午两点到三点多时候,太阳会照进来一个小时。堀川国广害怕光,认为它是异常的。世界上只有一个活着的生物,那就是他自己。一天三次,食物会定时从门缝下面跑进来,分量虽然不够喂饱他,但足够他活下来。这是堀川国广对于世界的全部印象。


直到有一天,他听到隔壁穿来轻轻的敲墙声。你好呀,堀酱。那个人说,声音是温柔的。他不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,缩到离那个声音发出地最远的地方。除了他以外,世界上还有其它有意识的生物存在,他同时感到了高兴和害怕,不由得微微发起抖来。堀酱?你好?堀酱?那个人又试探着和他打招呼。堀川国广固执地蜷在角落里,一点儿声也没出。那个人终于不说话了。莫名地,堀川国广焦急起来,于是“啊啊”地叫了。你不会说话吗?这可有点儿伤脑筋啊。那个声音说。堀川不明白他的意思,只是一味哀伤地“啊啊”叫着。


墙壁另一边的人开始教堀川国广说话。教的第一个词是堀川国广,Ho Ri Ka Wa Ku Ni Hi Ro。你的名字。嗯......果然还是和泉守兼定更好听一点。堀川国广跟着他后面,磕磕绊绊地念着和泉守兼定。堀-川-国-广,和-泉-守-兼-定。墙的那边叹了一口气。你能分清吗?堀川国广,和泉守兼定,这是两个人。堀川国广起初并不能分清。


教堀川国广说话这项工程是艰难的。堀川国广不曾亲眼见过外面的世界,因此对许多名词都没有概念,更不用提抽象词了。但和泉守兼定表现出了莫大的耐心。堀川国广慢慢能够理解墙壁另一边的人了,也能够用简单的单词和他交流。和泉守兼定告诉他,可以叫自己兼桑。告诉他现在是公元一九九三年。光是好的,不必害怕。光在一九九三年是好的,开天辟地以来是好的,以后也必然是好的。告诉他这里只是一个六平方米的屋子。外面十分明亮,比这里大上许多许多倍。有一天你会走出去,一定有这一天,到时候你也许会很害怕,但无论如何,不要逃回到这里来。


你会和我一起逃走吗?堀川国广问。如果你和我一起,我就不会害怕了。


和泉守兼定答,好呀。这不是一定的事儿吗。






为了逃走,和泉守兼定叫堀川国广每天沿着屋子移动。能走的话就走。走,知道吗?两条腿在地上是走。不能走就四肢着地爬。一定要动起来。把你关在这里的人以为你这些年一无所知,长期不动,丧失了活动能力,对你已经放弃了警惕。他现在已经不锁门啦。千万不要屈服呀!只要每天锻炼自己的力量,每天一点点,总有一天,你能趁机逃出去的。还记得我教给你的话吗?


从堀川国广勉强学会说话起,和泉守兼定每天都要求他背一遍这套话。堀川国广如今已经熟练了。


你说如果能逃出去的话,直走,第一个路口就是警察局。里面的人穿着黑色制服,那些人就是警察。我要和他们说,我被人非法监禁了很多年,监禁的地址是这个区的 xx路xx号xxx,距离这里一千米。我的隔壁还关着一个人,叫和泉守兼定。对吗?


嗯......严格来说也不是隔壁。不过算了,你说的也差不多。如果走进去发现里面不是穿黑色制服的人呢?


把刚刚的话和他们说一遍,请他们帮你报警。


还有呢。


警察来之前不要跟任何人走,呆在人多的地方。我都背下来了,背在这里。堀川国广有点儿笨拙地戳戳自己的左胸口。仿佛能够看见他似的,和泉守兼定含笑说,知道啦,你都已经记在心里了。






和泉守兼定也会和他聊一些自己的事情。堀酱不知道吧,我其实特别的帅气和可爱。如果我们能够见面,堀酱一定会在见我第一眼的时候就变成我的fan!他吧啦吧啦比划着告诉堀酱自己有多好看:fan说自己的眼睛像葡萄呀,头发看起来和真丝一样顺......堀川国广把这些也背熟了,即使没有亲眼见过葡萄和真丝,也在心里知道葡萄和真丝是外面那个世界里的好东西。


他还给堀川国广唱过歌。


真好听啊,堀川国广说。


当然啦!我当年红得不行,差一点就上了红白诶!


红白是什么?


和泉守兼定想了想,觉得很难解释,就说,是一个很厉害的房间,只有最厉害的歌手可以进去唱歌。


哇,那兼桑好厉害。堀川国广说。他能感受到隔壁的兼桑高兴了起来,仿佛脑袋里有那么一个雷达似的。想着兼桑高兴了起来,堀川国广也变得高兴了一点。


兼桑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情呢?堀川国广心头长久横亘着这样一个疑问,不知不觉的,他说出了口。


你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。和泉守兼定说。






逃跑的时机慢慢成熟了。准备逃走的前夜,堀川国广把要说的话要做的事背给和泉守兼定听,叫他放心。第二天中午,太阳照进房间的时候,他们听见那个人上班关门的声音。过了一会儿,和泉守兼定说:可以了。待会儿你找到警察,带他们回来找我。不要一个人回来,千万千万不要一个人回来,否则我会很生气,一辈子不和你讲话。明白吗?


堀川国广说,嗯,我明白的。我们一起逃走吧。我帮你打开门。


不行,你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的,找到警察,再回来找到我。他停了一下,说:好,可以撞门了。今天吃饱了吗?


吃饱了!堀川国广精神地回答。


去吧堀酱!堀酱加油!堀酱加油!堀酱我是你的fan!


堀川国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身力气,撞开一道门,又打开窗子翻出去。他走了三百米,便觉得双腿疼痛,摔倒了。兼桑说:站不起来就爬。街上的人都看着他。所有的眼睛看着他。每个行人都比四肢着地的他高上许多,甚至别人牵着的金毛大狗都比他来得高大。他感到害怕,一阵眩晕。但兼桑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再次响起来了:堀酱加油!堀酱加油!堀酱我是你的fan!他忽然一口气梗在喉咙里,爬到了路口。那里真的有一个警察局,兼桑说得没错。有人走过来,扶起他,关心地问他发生了什么。他背起了兼桑教过他的话,与其说是背,不如说它像从心里流淌出来一样。另一个人走过来,问了他一些问题,但他已经无法做出反应了。非救出兼桑不可。非救出兼桑不可。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番自他学会说话以来每天都要复习的话。






警察突袭了那个地址,找到了堀川国广被监禁的证据。但隔壁的房间空无一人。警察告诉了堀川国广这个消息。怎么会呢......兼桑明明就在隔壁,不断地和自己说话啊。堀川国广迟钝的头脑忽然清澈透亮。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聪明又最不幸的时刻。


他说:你们为什么不看看墙里面呢。






他们最终在墙里找到了和泉守兼定的尸骨。和泉守兼定的失踪时间是一九九三年,死亡时间是一九九四年,很可能逃跑未遂激怒犯人,因而惨遭杀害。尸体被浇筑在墙里。失踪当年,他是正当红的歌手,已经确定要上第二年的红白。他的失踪引起了很大的社会影响,但案件查到最后,失去线索,不了了之。在他死后三年,犯人诱拐了一岁的堀川国广,监禁在墙壁浇筑有和泉守兼定尸骨的房间里。


兼桑曾经说过:你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。






堀川国广逃出生天时,正是十五岁的年纪,时值二零一零年。因为长期营养不良,见不得阳光,他苍白得像一个鬼魂。二十一世纪刚开始的十年对堀川国广来说是缺失的。与此替代的是,在黑暗里,他和兼桑共同度过了二十世纪末。那真是如梦似幻的时光啊!他到现在还能够唱兼桑教给他的,那时候流行的歌曲。兼桑第一次教他说话时,告诉他现在是一九九三年。那是兼桑生命里的最后一年,堀川国广当时还没有出生。然而就在那个不见天日的房间里,两个人的生命微妙地重叠在了一起。






堀川国广坚强地活下来了。因为长得好看又乖巧,他去做了咖啡厅的服务生。遇到过温柔的客人,也遇到过刻薄的客人。虽然对人打开心扉目前对他来说还是件为难的事,但简单的交往还是没有问题的。他的日常生活没有受到太大影响。堀川国广每个月都会攒下钱来,攒够了就去买和泉守兼定的绝版唱片和写真。兼桑真的是非常美丽的人。大家都说他是日本四千年才出一个的瑰宝艺人。在已经过去的那段日子里,兼桑对自己说过的话并不是自夸:他真的和他说的一样好看和迷人。堀川国广搜索到他图片的那一秒,就立刻变成了他的fan。不,也许更早,在还没有见面以前,自己已经是兼桑的fan了。


某一天,堀川国广端着咖啡,被一位客人说话时的手势打了一下,咖啡全部泼在客人的衣服上。客人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,看起来非常名贵。堀川国广急得要命,一边连声说对不起,一边掏出手绢给客人擦起裙子。客人非常通达,说,没有关系没有关系,是我的责任,我打到了你,你不用道歉的。


堀川国广忧愁地说:这条裙子摸起来非常柔软,一定是很好的料子吧。泼脏了这么好的一条裙子,真的非常对不起您。


客人说,你真的不用在意,这件事完全是我的过错。不过小伙子真识货啊。这条裙子是真丝的,上好的真丝。


堀川国广手里握着客人的裙子,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时何处。啊,兼桑的头发摸起来原来是这样的啊。仿佛真的摸到了兼桑的头发,他幸福而满足地呜咽了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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